大唐开元年间,江南水乡有个叫韦固的少年,生得眉清目秀,聪慧过人。他父亲是当地县丞,家境殷实,自幼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。韦固天资聪颖,十二岁便能作诗,十四岁通晓四书五经,是远近闻名的神童。
这年中秋之夜,十五岁的韦固在书房苦读到三更天。窗外明月如盘,清辉洒满庭院。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听仆人们说,今晚子时在城东月老庙前诚心祈求,能得见月下老人,知晓自己的姻缘。韦固虽觉荒诞,但少年心性,终究按捺不住好奇,便悄悄出了门。
月光如水,韦固踩着青石板路来到月老庙前。庙前古槐树下,果然坐着一位白发老者,正借着月光翻阅一本厚厚的册子。老者鹤发童颜,身着白袍,腰间系着个装满红线的锦囊。
韦固心头一跳,上前行礼道:"老丈可是月下老人?"
老者抬头微笑:"正是老朽。少年郎深夜来此,可是想问姻缘?"
韦固脸上一热,点头称是。月下老人翻开姻缘簿,手指在某处停住,笑道:"韦公子命中注定的妻子,是同村陈铁匠家的女儿,今年刚满三岁,名叫阿丑。"
"什么?"韦固如遭雷击,"陈铁匠家那个...那个丑丫头?"他想起那个头发稀疏、满脸麻子,整日拖着鼻涕在村里疯跑的野丫头,胃里一阵翻腾。
月下老人捋须道:"姻缘天定,不可更改。待她年满十六,你们自会结为夫妻。"说着从锦囊中取出一根红线,两头分别系在韦固和阿丑的名字上。
韦固盯着那根红线,眼中闪过一丝阴鸷。他勉强谢过月下老人,转身离去时,拳头攥得发白。
回到家,韦固辗转难眠。他是何等人物?将来必定金榜题名,怎能娶一个粗鄙丑陋的村姑为妻?越想越气,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。
次日黄昏,韦固借口散步来到陈铁匠家附近。透过篱笆缝隙,他看见那个叫阿丑的小丫头正在院中玩耍。她确实丑陋不堪——稀疏的黄发扎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,脸上布满麻子,一笑就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。
"这样的女子也配做我韦固的妻子?"韦固咬牙切齿,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,眼中凶光毕露。
夜幕降临,村里渐渐安静下来。韦固蹑手蹑脚来到陈铁匠家后院,听见屋内传来均匀的鼾声。他轻轻拨开后窗,借着月光看见小阿丑独自睡在角落的小床上。
"别怪我狠心,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月下老人!"韦固心中默念,举起石头对准阿丑的后脑勺,狠狠砸了下去。
"砰"的一声闷响,阿丑连哭都没哭出来就没了动静。韦固心跳如鼓,丢下石头仓皇逃回家中,整夜噩梦连连。
谁知天意弄人,那一石头并未要了阿丑的性命。陈铁匠发现女儿重伤,连夜请来郎中。阿丑虽保住性命,脑后却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。更离奇的是,就在事发后第三天,陈铁匠在打铁时意外身亡。阿丑的母亲带着重伤的女儿投奔了远在洛阳的兄长张员外。
时光荏苒,转眼十二年过去。
韦固果然如月下老人所言,才华横溢,二十四岁便高中进士,入翰林院为学士。他生得仪表堂堂,又兼才华横溢,很快成为京城名流争相结交的对象。说媒的人几乎踏破门槛,但韦固心高气傲,总觉得这些闺秀配不上自己。
这日,同僚李翰林设宴,席间对韦固道:"韦兄可知张员外?他有个外甥女,名唤玉娘,年方二八,生得国色天香,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张员外久闻韦兄才名,有意将外甥女许配与你。"
韦固心中一动:"可是城南那位经营丝绸生意的张员外?"
"正是。"李翰林笑道,"张员外家财万贯,膝下无子,只有这个外甥女视如己出。若韦兄有意,明日我可代为引荐。"
韦固想起自己少年时做下的那桩亏心事,这些年来虽功成名就,却时常被噩梦惊醒。他暗想,若能与张员外结亲,不仅得美娇娘,更能攀上富贵,何乐而不为?便欣然应允。
次日,韦固精心打扮,随李翰林来到张府。张府亭台楼阁,气派非凡。张员外五十出头,面容和善,寒暄几句后便命人请出外甥女。
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位妙龄女子,身着淡紫色罗裙,发髻高挽,一支白玉簪斜插鬓边。她低眉顺目向众人行礼,抬头瞬间,韦固如遭雷击——这女子眉如远山,目似秋水,肤若凝脂,唇红齿白,竟是个绝色佳人!
"小女子张玉娘,见过韦大人。"声音如黄莺出谷,清脆悦耳。
韦固慌忙还礼,心中暗喜。两人在张员外安排下,于后花园凉亭中品茶论诗。玉娘不仅容貌出众,谈吐更是不凡,对诗词歌赋见解独到。韦固越看越爱,当即向张员外提亲。
张员外捻须微笑:"韦学士青年才俊,小女能得如此佳婿,实乃三生有幸。只是..."他略一迟疑,"玉娘并非我亲生女儿,乃是我妹妹之女。她幼时家中遭变,随母来投奔于我。她脑后有一处旧伤,不知韦学士可会介意?"
韦固此刻已被玉娘迷得神魂颠倒,哪会在意这点小事,当即表示无碍。两家很快定下婚期,半月后完婚。
婚礼当日,张府张灯结彩,宾客盈门。韦固身着大红喜袍,骑着高头大马迎亲,志得意满。拜过天地,送入洞房后,韦固迫不及待地揭开新娘盖头。烛光下,玉娘粉面含春,更添几分娇媚。
"娘子..."韦固握住玉娘的纤纤玉手,心中满是柔情。玉娘羞怯低头,这一低头,韦固忽然发现她脑后发根处隐约露出一道疤痕。
"娘子,这伤疤..."韦固心头一紧。
玉娘轻抚脑后,叹道:"这是幼时落下的伤。听母亲说,我三岁那年,不知被哪个歹人用石头砸中后脑,险些丧命。不久父亲又意外身亡,母亲便带我投奔舅舅..."
韦固如坠冰窟,手中的合卺酒"啪"地掉在地上。他颤抖着问:"娘子...可还记得自己本名?"
玉娘疑惑地看着丈夫:"我本姓陈,小名阿丑。因这名字不雅,来舅舅家后,舅舅给我改名玉娘..."
韦固脸色煞白,踉跄后退几步,跌坐在椅子上。当年月下老人的话在耳边回响:"韦公子命中注定的妻子,是同村陈铁匠家的女儿,今年刚满三岁,名叫阿丑..."
"相公,你怎么了?"玉娘关切地上前。
韦固望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妻子,想起当年那个丑陋的小丫头,又想起自己狠心下毒手的那个夜晚,百感交集。他突然跪倒在地,泪流满面:"娘子,我...我对不起你..."
在玉娘惊愕的目光中,韦固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。说完后,他伏地不起:"我罪该万死,不配做你丈夫..."
玉娘听完,先是震惊,继而沉默良久。最后她轻叹一声,扶起韦固:"相公请起。此事虽令人心痛,但也是天意。若非你当年那一石头,我也不会随母亲来舅舅家,更不会有今日的学识修养。再说..."她脸上飞起红霞,"若非月下老人牵线,我们又如何能结为夫妻?"
韦固羞愧难当:"娘子竟不记恨于我?"
玉娘摇头:"姻缘天定,人力难违。相公当年年少气盛,做出糊涂事,如今既已悔悟,何必再提?我们既成夫妻,自当恩爱白头。"
韦固感激涕零,对月发誓此生绝不负玉娘。从此夫妻二人相敬如宾,韦固更是对玉娘百般疼爱,以弥补当年的过错。
一年后的中秋之夜,韦固携玉娘重访故乡。月光如水,他们来到当年的月老庙前。古槐依旧,却不见月下老人身影。韦固对着古槐深深一拜:"多谢月老点化,使我明白姻缘天定,不可强求。韦固知错了。"
玉娘也盈盈下拜。忽然一阵清风吹过,古槐枝叶沙沙作响,仿佛月下老人在轻笑。韦固与玉娘相视一笑,携手离去。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那根看不见的红线,早已将他们紧紧系在一起,再也无法分开。
后来韦固官至礼部侍郎,玉娘为他生下三子二女,个个聪明伶俐。他们常对子女讲述月老红线的故事,告诫他们敬畏天命,珍惜姻缘。而那个关于命中注定的传说,也在民间代代相传,成为佳话。